新冠重症病人口述:如何在ICU活下去
#头条创作挑战赛#
病情触底反弹,是在ICU必经的过程
文/ 凌馨
编/ 王小
2月7日离开ICU到隔离病房的转运途中 图/受访者提供
孙英春,北京最早被确诊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之一,在2020年的大年三十住进北京的地坛医院重症监护室(ICU)。
在地坛医院,孙英春住了28天,一半时间在ICU度过。多数时间,他躺在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只有双脚能暗暗搓动,医疗仪器规律地响着,衬得病房尤为空寂。他能感受到的与外界的联结,就是粗大的氧气管不停往鼻子里灌着气,像个打气筒,可还是越来越喘不上气。一度他与家人作了最后的道别。
就像一个俗套的赚人眼泪的故事,刚住进ICU时,医生对孙英春说,你放心,就算你上了呼吸机,我也一定能把你救回来。
经历了生死,他真的在第14天走出了ICU,又用另一个14天走出了地坛医院。
2022年12月底,孙英春深居简出,出门佩戴N95口罩,但也做好了复阳的准备。他对《财经》记者口述了自己的ICU生存攻略,想告诉大家,得了新冠重症肺炎,是怎么从鬼门关走出来的。
血氧90,从急诊到ICU
我是除夕前一天下午去的地坛医院急诊,那时已经发烧十天了。
2020年1月9日到14日,我回武汉看了趟父母。当时已经听说武汉有一种不明原因肺炎正在传播,我很小心,出门都戴着口罩。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在回程高铁上摘下口罩喝水感染的。
回北京的第二天下午,我在家没出门,突然觉得有一丝凉意,还打了个哆嗦。当时室内供暖23度,我就觉得不对。第二天开始发烧,最高烧到39度。
我决定自我隔离,不再出门,下单买了两个血氧仪,每天对照着监测几次。接连烧了十天,每天感觉都比前一天差,但还是不愿相信自己得了新冠肺炎。我决定必须去医院,是血氧降到92了。前一天量还是96、97。我试了很多次,深呼吸之后再测,还是低。
有经验的同学、亲朋推荐了地坛医院,说这里是专门收治传染病的。我是开车去医院的,我不能冒风险让出租司机感染。刚到医院,走路、说话都可以,但是喘得厉害,四肢无力。等确诊入院,再从车上拿行李下来,已经有些拉不动箱子了。
当时医院发热急诊的人不算多。给我接诊的医生是杨大夫,他也给我量了血氧,量完了又换其他几个指头再量。我看得出,他是个极善良的一个人,反反复复测量,就是从心里不愿意你是这个病。
杨大夫没穿防护服。我说你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他说传染病有自己的机理,应该没事。他还安慰我:不用恐惧,传染病也没那么可怕。
做完检查、拍了CT(电子计算机断层扫描),我到一个没人的过道去等结果。这时候我感觉身体里所有力气都在消失,靠着墙都站不住了。
很快杨大夫拿着CT结果出来,神色凝重,说你准备马上住院吧,就是确诊了。
杨医生一直在一线工作,但一直没被感染。我出院以后专门去感谢他,他特别激动,说我是他第一个签字送进去的新冠病人。他告诉我,两天后他正在家里做饭,听电视里说有个北京50岁的新冠肺炎患者去世了,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以为就是你,你当时的指标太低了。
1月23日亲手测量血氧的门诊杨松大夫 图/受访者提供
我住进医院之后情况确实很不好。第一天在普通病房,输液、吸氧,抽血检查。第二天下午两三点时,医生拿来病危通知书让我签字,签完后准备了一下生活用品,就进ICU了。
那时我还勉强能走,自己坐着电梯上楼。去ICU的那个走道,显得特别长。我是做传媒的,平常会拍点片子记录一下。当时心里就想,这要拿一个摄像机跟拍,厉害了。
ICU,不明甚惧
进了ICU,迎面一堆人等着我,有七八个,医生、护士,还有北京电视台的摄影师。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进ICU。
就觉得ICU里面很静,摆满了仪器,有大大小小的屏幕显示着各种指标,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机器,在头顶嗖嗖吹着冷风。
我在ICU 图/受访者提供
电视剧《大宅门》里面白三爷有一句台词,我他妈我了(完蛋了)。当时我脑子里一瞬间空白,然后出现的就是这几个字——我他妈我了。
我刚一被安排躺到病床上,接着呼啦一下所有人全围上来看着你。这时,一个为首的男医生来给我听诊,一个年轻女医生开始大声报出各种身体指标,那些指标我基本都听不懂,就是隔着一个个防护面屏,看到医生们的脸色很严峻。
后来我知道为首的男医生叫刘景院,他给我听诊的时候,可能是穿着防护服听不太清楚,他就把自己的防护服解开了,喉节都能看到。当时我就急了。刘景院说:你放心,我是专业医生,不会那么容易被感染。
听诊之后,刘景院跟我说: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病情有一个向下的过程,最糟糕就是要上呼吸机,但你放心,就算上了呼吸机,我也一定能把你救回来。他隔着面屏说话的时候,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非常诚恳、坚定。
呼叫设备故障,临时用尖叫鸡替了两天 图/受访者提供
在重症室上ECMO(人工肺)相当于做手术,对医生非常危险,前几次都是刘景院自己操刀,让年轻医生站在身后。我身高192厘米、体重200多斤,有次去很远的CT室做检查,女护士抬不动我,刘景院就和另外三个医生和男护士一起抬着我进出病房,前后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就这么在ICU住下了,身上插了好多东西,输液的、手腕上测心电的、指尖上测血氧的,人躺着几乎不能动,完全被各种管子、线包围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那,手机也关了,当时护士告诉我,不建议病人使用手机。说实话,有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苍凉感,更苍凉的是,一位中年女医生给我拿了一大盒饺子,我说吃不了那么多,她说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啊,你要尽量多吃才好。
我能看到当时女医生的表情,对我特别怜悯,也能感受到她声音里有一丝恐惧。到后来跟医生们聊天,医生都说当时心里也慌,因为这是一个全新的传染病,对它了解都很少,但在面对病人的时候,他们都得克制,不能表现出来。
ICU里24小时机器轰鸣,我的头一直很疼,呼吸严重不畅,深深插入鼻腔的氧气管很硬、氧气很冲,把鼻腔和喉咙里吹得极难受,还流过几次鼻血,凝血把鼻腔都糊住了。我就把氧气管插在嘴里,用棉签蘸水伸进鼻腔,一点点地清理干净。
ICU病房 只能从这个小窗看到外面的通道 图/受访者提供
最难受的是深夜,根本睡不着,迷迷瞪瞪睡几分钟就醒,再想办法睡。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睡觉对我至关重要。
ICU里大部分病人都是动不了的,或昏迷的。有两次我做CT出了病房,在过道里使劲往别的病房里看,只能看到一个个病人都是一动不动躺着。后来病床紧张,还有人在过道里躺着。
我始终脑子清醒着,只是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最早几天,刘景院医生一进病区就来看我,脸色特别沉重。几个主管医生也都告诉我:这个病会有一个向下的过程,到谷底再反弹,要多久反弹,还要看你自己的努力。
最高兴的一刻,护士搬走呼吸机了
在ICU住到第七天,我感觉精神要出问题了。
隔壁两个人也不正常。一个大姐,听起来50多岁,总是有哭闹声,还能听到护士在劝她。不过,我当时心里挺替她高兴,能哭能说话,说明她身体状态开始好了,至少不用插呼吸机。至于这个阶段精神不太正常,在我看来很正常。我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ICU 的环境实在是太隔绝了。
那段时间,医生护士一天进病房次数不多,每次都匆匆忙忙,时间不会太长,两三分钟。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看着灰暗的屋子,手指上闪着红光的血氧仪,还有门上小小的窗子——在那个窗子的外面,是一个长长的过道,过道有一面是玻璃窗。我努力伸长脖子,就可以隔着小窗,看到外面大窗子之外的一点点风景。
有一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过道里的大窗户放下了窗帘,完全遮住了我能看到的风景。我一下就感到了窒息,心里也顿时慌得摁不住。我请护士帮忙把窗帘拉上去,但太高了,护士弄不了。正赶上刘景院来查房,我就跟他说了情况,希望他处理。刘景院问过情况说,这个窗帘坏了,要不明天吧。我说别等明天,今天晚上我就疯了。
刘景院出去后不久,我看到窗帘升了起来,当时窒息感就消失了。再过两天我去做CT,看到窗户上贴了张纸条:窗帘不要拉下来,孙教授要看风景!护士告诉我,那天刘医生搬来把椅子爬上窗台,弄了半天才把窗帘固定,然后就找纸笔写了这个纸条。
刘景院等医生帮我拉起通道窗帘后留下的纸条 图/受访者提供
离开ICU的时候,纸条还在窗户上。我一直有遗憾,当时该把纸条取下来,一辈子做个纪念。
那些天,我不断听各种音乐,还听相声,从刘宝瑞到郭德纲,找最有趣的段子反复听。最要好的一群同学,还有几位亦师亦友的老师,一直在微信里陪着我。他们几乎不说安慰的话,还像往常一样,嬉笑怒骂。唯一有区别的,大家都不会像平时聊得太晚,都希望我早点睡觉。
最难的几天数秒度日,我实在熬不住了,就主动找一个老友,请他给我讲讲他过去的经历。他上来就跟我说:跟我比你这点事儿算什么呀。他就用电脑给我打字聊,一直写到凌晨三四点,还把跟这段经历有关的东西拿出来拍照给我看。
朋友们在精神上的帮助,对我身体上走出低谷,是最大的帮助。
医生护士来查房的时候,我会尽量跟他们多说一句话,看到我状态好点的时候,医生护士也会跟我开个玩笑。大家都想调节一下气氛,当时的环境,对每个人都太压抑了。
ICU餐食 图/受访者提供
我胃口一直还好,每顿饭我都努力多吃,好跟病毒对抗。那时ICU病人吃的是医院小灶,比医生吃的都好,鸡鸭鱼肉、青菜水果俱全,还有酸奶。当时我的味觉一直是错乱的,吃香蕉会觉得特甜,甜得难受。护士问我想吃啥,我说就想吃鸭梨。过了两天,她就给我到别的科室偷来了好几个。
还有护士给我拿来一大包酒精湿巾,带着香味儿,是她自己的。在床上能有点力气的时候,我就拿着湿巾擦脸擦身,尽量让自己清爽一些。我的双脚没有挂管子,我常常会用双脚互相搓压,还抵着床帮做一些按摩的动作。医生说,这样轻微的活动可以。
有一天看到胡子长得太长,我就用牙膏当剃须膏,用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刮胡子的动作。刮胡子的时候,氧气管得从鼻孔里拔出来,为了不让仪器报警,我还是用嘴含着。
清晨五点十分来抽血的ICU护士 图/受访者提供
ICU的护士异常辛苦,输液、吃药,什么事都是她们管。不巡视的时候就在电脑前值班,听到哪个病房的仪器报警,啪一声推开门就冲进来,特紧张。
从医生护士对我的态度,我能看出自己的病情变化。我在ICU最后四五天,明显能感觉他们进来后的神情和动作都在放松。有一天,一个护士从我的病床旁拿走呼吸机,说了一句:反正你也用不上了。哎哟,这可是真高兴,我悬着的心一下落地了。
我总跟医生说我想快点出去。2020年2月7日早上,护士突然通知我,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就是先得住单人病房过渡一下。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拿了个很大的黄色袋子,把所有生活用品都放在里面。我抱着它,坐着轮椅,被推着离开了ICU。那一天,阳光非常灿烂。
接下来我在普通病房待了两个星期,期间还有持续的发烧、腹泻,但整个身体的指标并没有变坏,体力渐渐恢复,我可以洗澡,甚至还动手洗了全部的随身衣服。
出院时与宋美华医生合影 地坛2月20日 图/受访者提供
出院后,我回过地坛医院。一次是出院一个月后复查,查出来索条影增厚,还有尺寸不大的结节等。但无所谓了,能活过来就好,不能想太多。
还有一次,出院20个月左右再去查抗体等,配合医院的科研工作。我专门去探望给我治疗的几位医生,一直在疫情一线的他们,都很疲惫。
我们都没说再见。
入院25天后看到的第一个日出 图/受访者提供
网友看法
1、网友打酱油必须真实:乐观的心态对生命充满活力[玫瑰]
2、网友真实姓名:请问一下,你当时白肺了没有?我的家人现在医院,重症肺炎白肺了,希望也能想你一样挺过来
3、网友心悦里布:现在有多少老年人挺不过去咯
4、网友高贵宇宙OE:因为妈妈数十年生病,爸爸肺癌,女儿罕见病,过去的数十年,我一直陪他们奔波在去医院和回家的路上。看到医生和护士会觉得格外亲格外踏实。特别特别感激她(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扛着巨大的工作量和心理压力去救死扶伤。感恩[祈祷][祈祷]
5、网友珂迅413:太不容易了,阳了第四天,看到这篇纪实文字,很感慨。作者不幸疫情最初被感染,没有经验可循。但幸运在返回了北京,有最权威的医生,而且当时最早被发现确诊着也被高度重视。假如在武汉,就真的不敢想。武汉有太多原本不该离开的………
6、网友当代花沐兰:从文章中也能侧面反映出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会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和关怀,这个会增加康复的几率。
7、网友博学的云朵uq:能说说,自费一共多少钱吗?
8、网友初见w上弦月:两张照片相同,一个说是护士而另一个配文字说是医生
9、网友吴福顺3:近1位新冠重症病人的口述如何在ICU里活下去血氧90从急诊到ICU拍了CT靠着墙都站不住签完字后就进lCU了ⅠCU不明甚惧人躺着几乎不能动包围了[捂脸][祈祷][祈祷][祈祷][祈祷][祈祷][祈祷]
10、网友清闲的柑桔Ei:一字不漏的看完了、感动、病人医护人员都不容易、因为当时在北京心冠病人少、在武汉可能就没这幸运了、祝:余生平安健康快乐
11、网友lotusmm: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全封闭的房间里,又插满管子,只是一个小窗户远远看到风景,足以把人逼疯了。那种心理压力,您能顶住,最后也能康复走出来,真的是福气,以后也要保重身体,祝健康!
12、网友用户蛇女:朋友六十七岁,全家十几口人感染半个多月了,他忙于照顾忘记感染,至今一点事都没有,我叫他去做小白兔
13、网友YHF0001:到现在都没发烧,我都怀疑我的免疫系统到底有没有发挥作用![what]
14、网友灿烂湖泊3T:有意力志坚强年轻的能挺过去!幸运的…为救死扶伤的医护人员点赞[赞][赞][赞][赞][赞][赞][赞]
15、网友静静的心问心无愧:赞了白衣天使和医生们,救死扶伤战斗在一线[赞][赞][赞]
16、网友直爽 松鼠7A:真为主人翁高兴,我老公转入重症,心肺复苏二次,最终还是离我而去
17、网友起飞云:统计方法:但是有基础病的都不算新冠死亡
18、网友雪之女王83279435:看哭了,真高兴,你好好的活过来了。
19、网友天高海阔任逍遥:靠坚强的毅力
20、网友刘运才1:谢谢医生,全程看完,活着不容易啊
icu是无菌室吗
是的。
ICU病房是一个无菌的病房,各种仪器全程监控着病人,家属也是不能随便探视的,每天只有下午的半个小时可以进去探视。ICU病房一般收治的病人是一些做过重大手术的,需要心肺复苏的,身体有严重创伤的,脏器受损的,这些人所患的病已经属于重大疾病了,而在重症监护室是有专门的仪器监测着病人的呼吸等,而重症监护室的护理人员也都是很专业的医生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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